湖南一區團委書記涉嫌強奸海歸女企業家案二審待決

   2021年4月13日，在失去自由一年多后，33歲的楚挺征，仍然在等待著自己命運的裁決。

這位湖南省郴州市北湖區原團委書記，被控在2020年3月31日晚上的一個飯局中，試圖強奸與座的年輕海歸女企業家楊女士。同年4月8日，他被警方傳喚，自此失去人身自由。

2020年12月1日，郴州宜章縣法院一審判決：楚挺征犯強奸罪，處有期徒刑三年。他不服上訴。

楚挺征在《上訴人于一審判決之具體意見》中認為，一審判決“事實不清、證據不足，認定事實錯誤，適用法律不當，真相未明，黑白不分，證據矛盾，邏輯混亂！對此判決結果，本人堅決不服、強烈反對”。他亦表示，自己“絕不放棄、絕不退縮、絕不屈服”。

楚挺征的妻子，轉交給經濟觀察網記者這份《上訴人于一審判決之具體意見》。

2021年3月3日，此案二審由湖南省郴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

楚挺征的妻子介紹，當日庭審從上午9時開始，到下午4時許結束，楚挺征及其辯護人——他的父親，均為他作無罪辯護。

接近案件的知情者亦告訴經濟觀察網記者，一審期間，楊女士及其代理人曾提出，“楚挺征是在公共場所當眾強奸婦女，應加重處罰”。而一審法院認為，楚對楊女士實施犯罪行為的地點是在“無人且未開燈的包廂內”，不符合“當眾”的條件，因此對加重處罰的意見不予支持。

對此，楊女士的代理人告訴經濟觀察網記者，一審判決之后，楊女士沒有向檢察機關申請抗訴。這位代理人同時表示：“此案事實清楚，判決是有充分的證據證明的（楚挺征意圖對楊女士實施強奸行為）。”

官商聚會 帝都海鮮

1987年11月出生的楚挺征，湖南郴州人，畢業于武漢理工大學，擁有法學碩士學位。

知情者告訴經濟觀察網記者，楚挺征在郴州市北湖區檢察院短暫工作過，也曾擔任郴州市北湖區時任區委書記的秘書，因而一度被目為郴州官場的青年才俊、“希望之星”。

2018年5月，楚挺征被任命為北湖區團委書記。北湖區是郴州市政府所在地，屬于郴州的中心城區。

2019年11月7日，在北湖區團委組織的一次活動中，楚挺征與楊女士相識，并添加為微信好友。

了解楊女士家庭情況的人士告訴經濟觀察網記者，生于1992年的楊女士，家鄉也在郴州。其父在礦業領域經商多年，卓有成就，楊女士本人此前在美國留學，并獲得學士及碩士學位。回國工作幾年后，她出任了家族中數家新能源企業的董事長兼總經理職務。

楚挺征與楊女士相識后，微信互動較為頻繁。

2020年1月，楚挺征邀請楊女士聚餐。楚的妻子告訴經濟觀察網記者，那次聚餐，她也參加了。

2020年3月31日，應楚挺征之邀，楊女士來到位于北湖區的帝都海鮮酒樓201包廂，又一次參加了楚發起的聚餐。這次聚餐，楚的妻子未出席，而楊女士則帶上了她的同學鄧女士。

知情者告訴經濟觀察網記者，參加這次聚餐的共有10男3女，除楊女士之外，還包括這家海鮮酒樓的董事長唐定坤等青年企業家、郴州北湖區紀委監察系統等黨政部門的官員，以及郴州國企系統的數位公職人員。

宴席次日 楊女士實名舉報楚挺征

但是，飯局次日，變故陡生。

根據郴州市團市委副書記梁園宇的證言及微信聊天記錄顯示：2020年4月1日上午11時30分許，楊女士通過微信向梁園宇實名舉報，稱楚挺征對其實施不法侵犯。

隨后，楊女士又給梁園宇打電話說明情況。感到事態嚴重的梁，立即又向他的領導進行了匯報。

4月2日下午，楊女士向湖南省委、省紀委監委、省委組織部，以及郴州市、北湖區等寄送了舉報材料。

4月5日左右，以楊女士口吻撰寫的《關于楚挺征涉嫌強奸青年女企業家的舉報信》（下稱：《舉報信》）開始在社交網絡上流傳。舉報信稱，3月31日的飯局，從晚7點開始用餐，在座的十幾個人，“除了楚挺征，其他人我都不認識。”

到了“晚上9點半左右，我離開座位在包廂茶水間休息，楚挺征突然出現，一把將我拖拽到隔壁包廂，我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直接按倒在沙發上進行猥褻，還強行脫下我的褲子意圖施暴。當時我明確強烈拒絕他的禽獸行為，奮力反抗并大聲呼救；參與聚餐的鄧強曾過來查看，他（楚挺征）便對他大喊，要他別管；鄧強離開后，楚挺征仍然不顧我的哭喊，繼續趴在我身上試圖強暴我，隨后我同學（鄧女士）慌忙趕過來，他（楚挺征）便立即起身，假借打電話離去。”

在后來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楊女士證實這封《舉報信》是她親筆所寫。《舉報信》中，還附上了楚挺征與她的幾條微信聊天截屏。

4月1日，楚挺征向楊女士道歉，并表示：“為昨晚給你造成的困擾和憤怒，挺征再次表示深深的歉意，對不起！請給我機會賠罪……”

當日下午2點23分，楚挺征還用藏頭詩的方式，寫給楊女士一首詩，“抱樸守拙難學來，歉意只怪醉一回。詩書文章春風好，妍鮮明媚還照開”，并附一句英文：Even if it rained yesterday，the sun also rises．（意即：即使昨天下雨，（今日）太陽照常升起）。

當日下午6點09分，楚挺征再次向楊女士發出信息：“請問能給我一個機會彌補么？”

楚挺征自辯 道歉是未盡到“該有的關心關照”

《舉報信》的流傳，使得事件在網絡及媒體迅速發酵。

2020年4月7日，郴州市北湖區委宣傳部發布情況通報稱：鑒于楚挺征同志違規接受吃請，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2020年4月6日，經中共北湖區委研究決定，免去楚挺征同志黨內職務，并按程序免去其他職務；對其違紀行為，由中共北湖區紀委予以立案審查；涉嫌猥褻他人違法行為，郴州市公安局北湖分局已依法受理案件，正在調查。對違規參與吃請的其他公職人員，視情節依規依紀給予相應問責處理。

當日，楚挺征也接受了紅星新聞的采訪。他說，其與楊女士，“我們之前聊得來，關系不錯，也有很多共同話題、共同語言。我們彼此間存在好感、互相欣賞，平時也會相互分享一些好聽的音樂或書籍，交流工作、生活訊息，但不是那種非正常的關系。”

對于酒局次日微信向楊女士道歉之事，楚挺征解釋說：“我是法學碩士畢業的，也從事過法律工作，如果我認為我真的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壞事，就絕不會出現那封似乎留有把柄和過錯的致歉內容給她。

那晚吃飯是我叫她去，她和她帶來的朋友喝多了，后來聽說她在我朋友車上吐了，但當時我愛人喊我回去，我就回去了，沒能陪到最后并送她們回家。我對因沒能盡到男士和邀請者該有的關心關照表示歉意，所以致歉，但致歉絕不是因為我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北湖區委書記被免職 楚挺征涉嫌罪名變更

不過就在楚挺征接受媒體采訪的第二天，即2020年4月8日，他被警方傳喚；4月9日，被郴州市公安局北湖分局刑拘。在警方調查階段，他涉嫌的罪名是強制猥褻罪。

《刑法》規定，“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方法強制猥褻他人或者侮辱婦女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而聚眾或者在公共場所當眾犯此罪的，或者有其他惡劣情節的，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司法界人士告訴經濟觀察網記者，因為楚挺征曾在北湖區檢察院工作等原因，出于回避原則，此案進入檢察院階段后，移交到了郴州市宜章縣檢察院。

2020年6月24日，宜章縣檢察院以楚挺征涉嫌強奸罪，向宜章縣法院提起公訴。《刑法》規定，“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強奸婦女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有“在公共場所當眾強奸婦女”等情節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

值得一提的是，在楚挺征移送檢察院前一個星期，即2020年6月17日，時任北湖區區委書記被免去北湖區區委委員、常委、區委書記的職務；同年8月，轉任郴州市政府副秘書長。

此外，參加了3月31日楚挺征飯局的其他公職人員，包括郴州國企系統的負責人員，也分別受到了免職等處分。

一審被判刑三年 楚挺征不服上訴

郴州市宜章縣法院一審審理了此案。

接近案件的知情者告訴經濟觀察網記者，楊女士作為被害人參加了一審的庭審。她亦提出，楚挺征在公共場所欲強行與其發生性關系，應加重處罰；同時請求法院賠償其律師費、郵寄費、醫藥費等經濟損失56013.46元。

楚挺征辯護稱，在2020年3月31日的飯局上，楊女士喝了很多紅酒，他叫她不要喝醉了。“可能是他（即楚本人）拉著楊女士的手進了（隔壁的）202包廂……從201包廂到202包廂，這個過程有10到12分鐘左右，兩人發生了曖昧的肢體接觸，但他及時克制住，沒有超越道德底線。”

楚挺征認為，他沒有強奸楊女士的意圖和行為，公訴機關指控他的證據不足，請求法院作出無罪判決，或由檢察院撤回起訴。

他的辯護人則認為，楚挺征的行為沒有違背楊女士的意愿，不構成強奸罪；公訴機關指控楚挺征犯罪的直接證據只有楊女士的陳述，證據不足；同時，楊女士傷情造假。因此，請求宣告楚挺征無罪。

楚挺征的父親，是一家能源企業在郴州的員工，他也是楚挺征的辯護人之一。

楚挺征的妻子告訴經濟觀察網記者，她原來想作為其丈夫的辯護人之一參加庭審，但后來家人擔心自己受到更多的精神傷害，因此最后決定由楚的父親參加。

2020年12月1日，宜章縣法院一審作出判決。法院認為，楚挺征違背楊女士的意愿，使用暴力手段，強行與楊女士發生性關系，其行為構成強奸罪，公訴機關指控的罪名成立。“楚挺征已經著手實行犯罪，由于意志之外的原因而未得逞，是犯罪未遂，可以比照既遂犯從輕處罰”。

不過，楊女士及其代理人提出的“楚挺征在公共場所當眾強奸婦女，應加重處罰。經查，楚挺征系在無人且未開燈的包廂內實施犯罪行為，不符合‘當眾’的條件，故本院不予支持。”

因此，宜章縣法院一審判楚挺征犯強奸罪，處有期徒刑三年。

對于楊女士提出的民事賠償訴求，法院只認可了其中的醫藥費部分，共計737.46元。

楚挺征隨后提出上訴，他在2020年12月7日所寫的《上訴人于一審判決之具體意見》中表示，“（2020年）3月31日晚在帝都海鮮酒樓202包廂內，本人絕對未違背楊當時之意志，使用暴力手段，強行壓其身、脫其褲并意圖與其發生關系；一審判決認定事實錯誤，運用法律不當，本案屬典型的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歷史必將證明這一錯案，必將還原全部事實真相。本人確定完全無罪！”他表示，自己“絕不放棄、絕不退縮、絕不屈服”。

2021年3月3日，此案二審，由湖南省郴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

楚挺征的妻子告訴經濟觀察網記者，當日庭審從上午9時開始，到下午4時許結束，楚挺征及其辯護人——他的父親，均為他作無罪辯護。

不過截至2021年4月13日，此案二審尚未宣判。

楚挺征的妻子亦對經濟觀察網記者表示，“此事件我先生肯定是有難辭其咎的錯誤，至少道德上應該受到譴責……但是他不至于犯罪！一日夫妻百日恩吧！他虧欠我，對不起我，這是應該我去找他討說法，這樣治罪于他，讓他身敗名裂，對他本人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