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15人實名舉報？福州這個被冤枉的干部終于得到正名

   2019年年初，十九屆中央紀委三次全會工作報告全文公布，在2019年主要任務部分，報告提到，制定紀律檢查機關處理檢舉控告工作規則，保障黨員權利，嚴肅查處誣告陷害行為。“制定規則”“嚴查誣告”成為關鍵詞。

臨近年底，各地對嚴肅查處誣告陷害行為的要求落實得怎么樣？記者檢索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發現，2019年以來，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已集中公布了26起澄清不實舉報或為錯告誣告黨員干部澄清正名的典型案例。

2019年11月18日，在由《人民日報（海外版）》新媒體“俠客島”發起的關于惡意舉報的討論中，不足24小時就有近2000人參與話題，訴說自己曾經被惡意舉報、誣告的經歷。

信訪舉報在反腐斗爭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依紀依法信訪舉報，是黨章憲法賦予舉報者的合法權利。“但在現實中，這種權利卻被某些別有用心之人當作打擊別人、成全自己的‘私器’，黃華案件就是典型案例之一。”福州市臺江區紀委監委有關負責人表示，“嚴肅查處誣告是關鍵。”

蹊蹺的舉報信：多人被冒名“舉報”

2018年10月底，一封平郵的舉報信引起了福州市臺江區紀委監委的注意，信中反映臺江區城市管理局局長馬平川存在“一言堂”“對待下屬態度粗暴”等問題。舉報信落款處留有15個城管系統干部、職工的名字。

此時，據馬平川上任區城市管理局局長一職不足一月。

“15個人實名舉報，我們非常重視，必須查清楚。” 福州市臺江區紀委監委一名辦案人員回憶當時的情景。除區紀委監委之外，同樣內容的舉報信還被寄到了臺江區委領導、區組織部等多個部門和上級相關領導、部門。

不出一周，又一份舉報馬平川“收禮”的材料被送來。這份從城管局內部監控視頻中截取的視頻里，馬平川正提著大米和茶葉穿過大廳上樓。

6名紀檢干部兵分兩路，分別從舉報信和“收禮”視頻入手，開始初核材料。

“我沒寫過。”“沒有參與什么舉報，不清楚為什么舉報人中有我的名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和舉報材料上署名的人員一一談話，結果令辦案人員疑惑，“他們都是被冒名了，而且這些舉報的問題，有的人在工作中根本不會接觸到。”

“冒名舉報，無法判斷舉報人員，所以無從下手”，眼看著，調查陷入僵局。與此同時， “局長被舉報”的消息也在城管局內部悄悄擴散。

另一隊負責調取監控的調查人員卻在城管局的大樓里發現了蹊蹺。“要核實舉報信中光盤內容，去調取監控的時候發現前后幾天的監控記錄不見了，監控設備的硬盤也被人更換了。”一名負責的辦案人員介紹。

“能對監控動手腳的，一定是內部人員。”調查組判斷后，約談了城管大隊多名協管員。

面對調查，涉事的三名協管員第一次試圖隱瞞，“他們編了些理由，在跟我們對抗。”憑借以往的辦案經驗，調查人員決定對他們進行二次約談。逐個擊破后，三名協管員承認了自己參與舉報，并轉移監控設備、刪除監控記錄的事實。

為了采集馬局長的畫面，接受指揮的協管員將電腦主機搬到了監控室對面的辦公室，還專門請電腦技術人員進到城管局，刪除監控拍到制作舉報信的畫面。寄送舉報材料時，協管員戴上帽子口罩“喬裝改扮”，專門挑選繞遠路的郵筒。

澄清正名后，也讓被陷害的干部有了心理陰影

“我托朋友幫忙買了點農作物特產，但那天當場就把錢給他了。”據一名辦案人員回憶，面對調查組的詢問，馬平川的解釋和辦案人員所掌握的證據證詞一致。
隨著調查逐漸靠近真相，誣告的幕后策劃者被鎖定。

在紀委監委的談話室，臺江區城管局城市管理綜合行政執法大隊原大隊長黃華對辦案人員講出了自己誣告的原因。

馬平川上任后，對單位廉政風險崗位進行摸排分析，準備對個別長期處于廉政風險崗位上的人員進行調整。“黃華覺得要動自己的人，自己在局里的地位一定會受到影響。”

華指使大隊的三名協管員根據道聽途說，夸大渲染、捏造扭曲事實，編寫了一封舉報信。為了讓舉報信更加有說服力，甚至冒用了城管局15名干部職工的名義來誣告。

“雖說清者自清，但一旦被舉報，別人難免覺得我是不是真有問題。”在事情告一段落后，馬平川曾經坦言。

在辦案人員看來，馬平川的擔憂較在被誣告的干部中較為普遍，“被誣告的對象容易背上思想包袱。尤其是一些長期沖在一線啃‘硬骨頭’的干部受到誣告后，往往變得謹小慎微，甚至邁不開步子，工作積極性受到影響。”

及時澄清，還清白者一個說法，顯得緊急且重要。

耗時2個多月的調查結束后，臺江區紀委監委第一時間到馬平川所在的城管局召開全系統干部會議，澄清事實，還馬平川以清白。

“我不該因一己私利，心理陰暗，不講政治規矩，政治品行惡劣、缺乏道德底線，在明知與事實不符的情況下，卻無中生有、夸大事實，幕后策劃指使，故意誣告他人。”在臺江區城管系統黨員大會和干部職工大會上，黃華讀了自己的悔過書，并當面向馬平川道歉。

澄清正名如何落實，一些地方紀委還規定了明確的細則。例如，《廣州市紀委監委查處誣告陷害信訪舉報行為工作規程（試行）》規定：“澄清函由紀檢監察機關統一編號印制，直接送達被信訪舉報人所在黨組織或單位，抄送被信訪舉報人，并存入個人廉政檔案”。“澄清工作一般在信訪舉報件辦結3個月內進行，并在一定范圍內采取召開澄清通報會、在媒體網絡公開通報等方式說明情況。”

讓誣告付出代價

2019年2月，誣告他人的黃華受到撤銷黨內職務及政務撤職處分，其職級從副科級領導職務降為科員，并在全區通報。
對于黃華的處分決定，臺江區紀委監委有關負責人解釋，“我們的處分決定都是依紀依規的。黃華的誣告本來已經涉嫌違反紀律，如果僅僅是批評教育，不足以體現黨規黨紀的嚴肅性。”

2018年5月，新修訂的《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以下簡稱《條例》），對于誣告、陷害他人的行為，明確了處分措施。《條例》第五十二條明確：“制造、散布、傳播政治謠言，破壞黨的團結統一的，給予警告或者嚴重警告處分；情節較重的，給予撤銷黨內職務或者留黨察看處分；情節嚴重的，給予開除黨籍處分。政治品行惡劣，匿名誣告，有意陷害或者制造其他謠言，造成損害或者不良影響的，依照前款規定處理。”
最終刊發于《中國紀檢監察報》的文章中，誣告案中黃華以真名出現。臺江區區紀委監委有關負責人表示：“以點名道姓的形式通報典型案例，也是我們紀委展現擔當作為的一種形式。”

“一些敢擔當的干部在干事創業的過程中難免會觸碰到一些人的奶酪，因為利益被觸碰，別有用心之人就想到了用誣告陷害來打擊報復。”在一些基層干部看來，誣告雖然總量不大，但殺傷力很大。而參與過調查此類案件的紀檢干部也表示：“誣告陷害的成本小，且短時間內難以查清楚，一封信、幾角錢、查幾年。很容易讓受到誣告的黨員干部寒了心、泄了氣。”

“嚴查誣告，對一些干部澄清正名，是在引領一種干事創業的方向。”在接近一年時間里，臺江區沒有再發生類似情節嚴重的誣告陷害案件。
個案背后，各地制度建構也在陸續出爐。

2019年5月，福州市紀委監委轉發福建省紀委監委出臺的《福建省紀檢監察機關查處誣告陷害行為實施辦法（試行）》，嚴查誣告陷害，澄清不實舉報成為“常規動作”。在地方層面，據記者統計，除福建外，上海、天津、廣東、安徽、新疆、貴州、內蒙古、浙江、青海、吉林、黑龍江等省區市也已制定了關于查處誣告行為、澄清正名的相關規定。
11月20日，臺江區城市管理局內張貼著一份由局長馬平川簽發的工作通知。最近，馬平川在為2019年全國文明城市創建迎檢工作忙碌。

“在查處誣告陷害案件中，紀檢監察機關的擔當就是——還清白者以清白，為干事者撐腰，為擔當者擔當，為負責者負責，”臺江區紀委監委主要負責人態度堅決。（文中馬平川、黃華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