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夫

    我們連襟五個，二姐夫是個地位最次的一個。雖然他長得人高馬大，一身蠻力,但因為他是個農民，家里又窮，所以在岳父家的地位自然比不上我們幾個。大姐夫是個比岳父小不了幾歲的“老大人”，雖然身高不足一米六，但因為在政府機關當差，所以一直是岳父家的座上賓。三姐夫長的雖然還受看，就是腿拐的有點厲害，因為他是個干供銷的營業員，在岳父家也頗受歡迎。四姐夫是個機靈透頂的猴精，雖然說話磕巴，有點口吃，因為是個開大車的司機，在岳父家也是個叫得響的人物。比起老大老三老四，我這個老五也不算丟人，當兵九年轉了個志愿兵，論政治待遇和經濟地位，也不比他們幾個差。唯獨二姐夫，人雖然器宇軒昂，儀表堂堂，但論地位自然屬于二等公民。因為這，前幾年不知挨了岳父岳母的多少白眼。也因為這，二姐夫同我們幾個有臉面的幾乎格格不入，搭不上伙。

    記得十幾年前的一個冬天，岳母六十大壽，我們連襟幾個較著勁向岳母比開了孝心，大姐夫是我們當中唯一的國家干部，當然技高一籌，他把家里收存的人參、鹿茸等高級營養品送給岳母，說是讓岳母滋補滋補身子，直樂的老太太逢人便夸，一個冬天合不上嘴 。三姐夫也不示弱，他東挪西湊為岳母籌集了一大箱市場上買不到的名煙名酒，高興地岳母這個煙婆酒鬼直夸好。四姐夫也借到南方出車的機會，為岳母買了上百斤北方難以見到的香蕉、桔子、橙子等新鮮水果。我雖然沒有多大能耐，也不甘示弱，讓妻子為岳母做了一身嶄光錚亮的壽衣，岳母雖然沒說什么，但我知道她心里是滿意的。唯獨二姐夫這個怪人，自己死活不肯露面，卻逼著老婆拎著一只雞一只鴨為岳母祝壽，氣的岳母差點背過氣去。

    一晃十多年過去了，自給岳母祝壽后，我們幾個便各自東西，很難湊在一起，但我心里一直晃動著二姐夫那垂頭喪氣的身影。今年中秋節，又趕上岳父八十大壽，我們幾個難得的又聚在一起。這次相聚，我發現二姐夫比以前變化很大。身體發福了，穿戴比以前講究了，話多了待人也熱情了，不再像以前那樣目光呆呆的瘆人。更令人奇怪的是，二姐夫在岳父家的地位大變，不僅岳母在我們面前夸他個沒完，而且岳父還把“總管”的大權交給了他，讓他負責接待我們并全權安排祝壽的一切活動。從妻子那里了解到，二姐夫這次送的壽禮最重，9600元現金，寓意祝福岳父久久長遠，六六大順。

    為岳父祝完壽的第二天，二姐夫第一次破天荒的邀請我們連襟幾個到他家做客。到了他家我才知道，二姐夫這幾年闊了，家里三間低矮的破舊草房，換成了高大明亮的五間帶出廈的新式大瓦房，房子里那些破破爛爛的壇壇罐罐不見了，代之而見的是現代化家具、沙發，家里還購置了空調、彩電、凈水機、微波爐、電腦等高檔家用電器和摩托車、電動車等代步工具。地面鋪設著高檔明亮的暖色地板磚，粉白的墻面上懸掛著名人字畫和領袖的畫像。房前屋后種滿了四季花草，時鮮蔬菜，還有山楂、葡萄、無花果、大櫻桃、桃樹、杏樹、板栗、冬棗、核桃等果樹，真是花果飄香，風景怡人。院子里寬敞潔凈，一輛嶄新的五菱面包車，正等待上牌上路。大門西側的平房上，安裝著皇明太陽能，浴室裝潢的像賓館的洗刷間，干凈溫馨。城里人有的，他們家都有了，一派現代化生活的景象。我知道二姐夫富了，自從改革開放后，黨的富民政策順了民心，二姐夫便像魚兒得了水，他瞅準了市場上雞蛋和肉食雞價格偏高的機遇，一鼓作氣，貸款辦起了家庭養雞場，接著又利用雞糞和廢飼料辦起了養豬場，又用雞屎豬糞，承包了一個魚塘，養起了草魚、鯉魚、鯉魚等值錢的水產品。苦干了幾年，二姐夫發了大財，不僅改變了窮酸相，還成了遠近聞名的暴發戶。

    二姐夫對我們幾個表現出從來沒有的熱情，他領我們參觀了他的養雞場、養豬場、魚塘，又領我們房前屋后的轉了一圈，那得意勁簡直令人嫉妒。看著這美好的景象，大姐夫禁不住問了一句，“老二，幾年的功夫怎么就富得像個大財主？”，二姐夫呵呵大笑說，“我今天的日子，全托了黨的富民政策的福，也是我沒黑沒夜一步一步干出來的。”大家歡聲應答，“老二說的對，幸福是干出來的，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中午的聚餐宴二姐夫第一次作為東道主向我們舉起了酒杯，喝著二姐夫的酒，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多少年了，因為窮，因為不是個吃公家飯的，二姐夫在岳父門上始終沒有合法的地位。貧窮，使多少七尺男兒喪失了尊嚴啊！二姐夫第一次作為二當家的向我連襟幾個下了命令：“干了這一大碗，誰不干誰就是龜兒子。”聽了二姐夫這粗魯豪放的叫罵聲，我心里又異常的激動，我明白，這罵聲有對往昔窮苦生活的厭倦，又包含著他對今后美好生活的堅定的信念。二姐夫變了，他不僅能撐起腰桿子做人，而且還有膽量罵人了。

    端起那大碗濃烈醇香的莒南福瑞酒，我仰起脖子，一飲而盡，雖然我并不會飲酒，但這舒心的酒不能不喝。醉，就讓它盡情的醉吧！人生能有幾回醉呢？